南方姑娘和盛夏的小甜水

李佳睿

夏天真真切切的来了。
北方的雨并不多，忽地一阵下的人心里发慌，又忽地放了晴。
和南方淅淅沥沥一个多月的闷热雨季特别不一样。
热气腾腾的夏天，南方姑娘总馋那些甜的和冰的。

小时候没有龟苓膏，没有杨枝甘露，没有铺满水果的冻酸奶和冰淇淋，
能喝上一个玻璃瓶的可乐或健力宝汽水，过年似的高兴。

那些年仿佛也没有甜品这个概念。
南方小镇一旦入夏，外头街道就开始叫卖“角灰”。
也就是闽南话的石花，加一点儿草药煮成透明，质感像果冻，只更结实一点儿。
后来流行起的仙草蜜和鲜芋鲜，差不多就是它的优质改良版。

“角灰”有黑色和白色两种，买货郎自己家熬好结了冻，放在铁板或木板上，用纱网罩着，推小车出来卖。
也没有什么一次性打包盒，大人孩子们就纷纷拿着家里的不锈钢小盆过去端。
南方姑娘也会吵着父亲买。
那些年母亲在外地工作，父亲负责带她。
他赚得不多，可只要南方姑娘开口要什么，他就一定会掏钱。
那天南方姑娘走得太急太快，被大铁门下头的横杠绊了个脸朝地。
当时就哭得震天响。
父亲一直不太会哄孩子，只默默出门买了结结实实一大块“角灰”，
用凉开水泡上，加了好几勺蜂蜜，端到南方姑娘面前。
她一边抽泣一边吃。
凉到脚后跟，甜得嗓子眼都发疼。
吃着吃着就高兴了。

小时候，开心可真是件简单的事。

后来超市里的货架上，渐渐摆满了各种饮料，颜色不同口味不同，只有你想不到。
南方姑娘管那些饮料叫“小甜水”。
她来了北方，一个人住。
年轻又没人管，除了工作，剩下的时候随便疯狂随便造。

可不知道为什么，快乐却变得又难又少。

某一年盛夏的深夜，她跟着工作了半年多的项目黄了，
她沮丧地去找男友寻安慰，却在酒吧门口，看见他的朋友们眼神闪闪烁烁。
远处的他，正搂着一个姑娘说说笑笑。

南方姑娘转身大步离开，狠狠发了信息说：分手吧。
然后关机，独自走了很久，坐在路边开始哭。
哭得汗流浃背，哭得口干舌燥，又擦了眼泪，走进一旁的超市，买了一罐“小甜水”。

打开了易拉罐，也忍不住再次打开手机，却没有任何短信。
默许，是对方早就想好的结局。

南方姑娘边走边慢慢喝完了那罐冰凉的小甜水，回去洗澡蒙进被子里。
她以为自己会失眠，可也许是工作熬了太久，也许是哭得太累，她睡了一个安稳觉。
睁开眼睛，拉开窗帘，外头艳阳高照。
小甜水的空罐子在茶几上，被阳光一照，金光闪闪。

父亲打电话来，不问她工作成就，不问她恋爱情况，
只一直反复强调，你自己在外头，要舍得买东西吃！要好好吃饭！
南方姑娘回，吃得很好啊，脸都圆了。
其实她走路依然常常会绊着，总跟朋友调侃“可能是小脑不发达！“
大家都笑，她也跟着笑。
她不再、也不能是那个摔倒了就回家哭的小孩。

其实叫南方姑娘“随便花钱”的父亲，从来很节省。
他自己的工资，除了给家里买菜，就是买几张彩票。
那些年的蜂蜜石花，也总要南方姑娘先吃剩下了，他才会吃。
他永远把最好最新鲜的，留给最爱的人。

后来南方姑娘在家备上了各种口味的小甜水，随时能给自己安慰。
看起来特矫情，但真的有效。
只要告诉自己，无论多么不高兴，等喝完了那一杯，就要打起精神来。

所有的事，他人能给予的是精神安慰，只有自己挺过去。
挺过去，才能让真正关心你的人放心。
还有家回，还有饭吃，还有事做，有什么资格说苦难？

再后来，一篇篇新闻和报道，说外头的饭用了地沟油，说有色碳酸饮料喝多了要缺钙……
朋友之间吃饭闲聊的话题，也从熬了几个通宵，买了什么新包新衣服，变成了谁谁谁得了痛风和脂肪肝。

岁月啊，一眨眼数字就多了起来。
曾经怎么吃都不增加的体重也是。

这一年入夏，南方姑娘买了机器，自己榨果汁。

她的一个朋友最近认识了个五十出头的制片大姐，皮肤白里透红，身材一点儿不臃肿。
那制片大姐每天喝一杯“五色蔬果汁”，两年多风雨无阻。
她的时间表满得年轻助理都呵欠连天，她依然时刻带着笑容，披荆斩棘。

要做这件事，首先得不怕麻烦。
一杯鲜榨果汁，咕咚咕咚喝下去最快不到一分钟，
可整个过程，得经历从洗到切到榨好再到清洗榨汁机晾干组装好……

制片大姐说，再忙，再麻烦，这杯果汁都不能忘。
她用的是搅拌机，把蔬菜水果放进绞碎，或者加一点儿酸奶，浓浓密密的，可以当晚餐。
她调侃道，这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女人”对自己的交代，也是对自己的爱。

南方姑娘不喜欢粗纤维口感，那就用榨汁机。
苹果一个，胡萝卜一根，黄瓜半根，苦瓜三分之一根，西芹一条，
平日里胃比较寒，那就再切小小一块姜。
想喝甜一点儿的，就多放苹果少放苦瓜。
能出一个宜家中号玻璃杯的汁量。

当然，那只是果汁，不是仙药，不可能喝下去就立竿见影地美白瘦腹。
想要健康的身体，依然需要控制饮食、适当锻炼、减少熬夜；
想要快乐的人生，依然需要好好去爱、努力赚钱、积极心态；
但也可以先从这一杯果汁开始。

南方姑娘也给家里拍了一台榨汁机。
以父亲的性格，一旦觉得“这个东西花了钱”，就一定会用起来不浪费。
男人都不爱吃水果，父亲这几年身体不好，牙也有了松动，能偶尔榨一杯果汁，总是好的。

而她，也想着不要再依赖所谓的治愈系“小甜水”，
总得学会，自己满血复活。

时光一去不复返，人们终究得渐渐活得明白。
从一点点小小的坚持或改变开始，日子也会慢慢有所不同。
像盛夏的暴雨，那一阵过去了，就能闻到清透的风。

PS.还有一个做起来更随意的，
   新鲜薄荷叶打碎，柠檬切片，倒一罐汤力水，丢几粒冰块。
   薄荷冰凉，柠檬很酸，水有微甜，颜色漂亮极了，也好喝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