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明天的聚会

李树坤

在一场马拉松式的实验音乐演出后，小萍俱乐部正式关门了。

演出下午四点开始。前半场是双区域交错进行的单人表演，16个人，16组演出，一半设在舞台/舞池，另一半设在沙发区，配置像户外音乐节。不过场地太小，声音总在互相干扰，即兴表演的长度也没有准数，无法严格错开。这边Vavabond在舞台上用笔记本正做着音量不大的表演，那边朱松杰的吉他“轰”的一声就炸开了，像沉睡时突然响起的闹铃。整个下午，这种情况发生了很多回，不过也没人说什么。既定结构中的不可预知，本来就是小萍实验即兴演出的常态。早早就到场的观众，对此并不陌生。

下午的演出中，赵丛的调音台首演非常惊喜，音色很正。邓成龙继续他最近的风格，在调音台的位置悄悄演出。Josh的鼓solo接近尾声时，他先播放了流行劲曲，后又切到热烈的哀乐。哀乐进行时，他拿话筒吼了两嗓子，然后抬起手，指挥场地里既看不到他、也没注意到演出正在发生的观众们。

众多表演者里，有几位专程赶来北京的乐手。上海的白梦薇和朱松杰都有很出色的表演。来自西安的秦岭在15人的暖场阵容后，终于压轴登场，引来全场关注。上半场演出在他稳健、幽深、势大力沉的合成器表演中结束。

中场休息时，众人离开场地，分拨到鼓楼、后海各处吃饭。照例走向熟悉的地安门外大街，照例穿过周末熙攘的人群。返回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小萍即将关门这一事实，仿佛也随之变得更加确切、真实。下一次吃完晚饭，或许不会再往南走；看到秋栗香的牌子，也不用再往里拐了。

下半场的演出是各种组合。朱文博、赵丛的二人乐队“小红与小小红”扩充至四人。赵丛弹贝斯，朱文博负责打击乐和萨克斯，小松客串主唱，丁晨晨的硬件噪音也加入进来——他让整体的音色丰富了很多。乐队气质偏阴冷、干涩的新歌被演奏得更喧闹，但不失协调。刘心宇和刚从北美巡演回来的何凡一起，组成很久没现身的反馈二人组“致命声波死”。这回俩人没排练，不过多年配合形成的默契还是一目了然。王子衡和周琪的萨克斯+鼓组合是第一次亮相，他们的演出专注、暴烈，现场收到不少好评。

常规组合后，是两轮的多人即兴，先是白梦薇、刘心宇、王子衡、小苏、修迪、朱文博的六人组合；随后是abing、阿鸣、丁晨晨、洛的来、小松、余益裔、赵丛、朱松杰八人的同台，他们进行了长达四十分钟的即兴合奏。

最后一组演出由张守望和闫玉龙完成。他们用多把电吉他组成的桌面装置看起来非常复杂，但演奏的内容十分轻盈、流畅。在午夜鸣钟般的声音中，一些观众酣然睡去。他们演完时，正好凌晨两点，离开场已整整过去十个小时。

像最后一个月大部分的实验音乐演出一样，昨晚的观众比往常多了不少。一部分人专注于演出，更多人只是想在小萍呆上一晚。有人来了以后，发现音乐和想象的不同，呆了一会儿就走了。也有人只是在门外见见朋友，聊聊天。

人们以各种方式让小萍留在自己的生活里。十点半的时候，有观众开始撕海报，到两点半，吧台旁边那面墙已经秃了。演出结束后，朱文博冲上舞台，踩在鼓手凳上，把写着“小萍”的灯取了下来。他说要把它切回去，挂在自家的楼道里。调音师离开时，带走了挂在门口、写着“XP”的灯笼。

在实验音乐迷眼中，小萍的精髓无疑是每周二的燥眠夜。这个持续了近六年的演出平台，随着小萍的关门也将停止。昨天的演出，可以说是燥眠夜的一次大规模返场，它足量、卖力、过瘾，让小萍的停业带来的伤感情绪，直到演出结束后才逐渐显露出来。

众所周知，小萍自创建以来，对实验性的音乐活动一直有很大的偏重。我们也看到，即使是最后一场演出，空间的布置仍是全新的，许多想法和组合方式也是第一次和大家见面。尽管如今场地已不复存在，这批实验音乐人对声音的探索却没有停止。他/她们接下来会在哪里演出？会怎样演出？今宵难忘，但明天的聚会更值得期盼。让我们拭目以待吧。